她们都讲什么呢?讲不在场的人的坏话,在世的不在世的都讲;床上的床下的也说,嫁人的没嫁人的都讲,处于两种之间的连九英的事讲得最多;真的假的都讲,是真的就加把柴浇点油,是假的更好发挥,变着法儿地讲,讲出一本魔幻史。

        九英是张桂香的媳妇也要挨他们说么?正是这样才要讲,讲她也是张桂香默许的,他们那儿哪个婆婆不恨媳妇儿的呢,装得好装得不好有差而已。

        张桂香变着法儿折磨九英,把人弄来的是她排挤人的也是她,这点她倒能跟陈翠萍交换交换经验。

        烈日当空她要九英光脚打黄豆,东河矶的太阳再毒毒不过她张桂香的心,地上烫是一项,被晒干变得坚硬的豆荚扎破脚是一项,被圆滚滚饱满的黄豆粒“按摩”也是一项。

        寒冬腊月她要九英去河边洗衣服,不准用打来的水,那水是吃的。九英瘦弱的躯体有一双因冻伤变得肿胀疼痒的手,冻疮更是不在话下。她年纪小,第二年冻疮的疤能消,不像年纪大的张桂香得等许久,这便也成张桂香看不惯九英的千万条之一。

        张桂香说她憨憨傻傻跟杨家的其兰跛子有一拼,这俩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哑姐妹。说的人是为了嘲讽,听的人可当了真。九英真就巴巴跑到杨家找其兰,说:“其兰跛子是谁,我们俩一起玩。”

        其兰看她冻得瑟瑟发抖搓手跺脚,嘴里还振振有词,也没计较那两个字,真和她成了朋友。两个小姑娘孤单惯了,抱团取暖是最理所应当的事。

        正是这样其兰从九英那儿第一次听说湘阳这个地方,比东河矶大,是腿脚不便的其兰到不了的远方。

        湘阳有多远?要两天牛车一天船才到,九英跨越山水来嫁了年长两岁的周永平,填了周家的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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