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文学 > 综合其他 > 远上寒山 >
        阮静秋恨不能立马把脸埋进被窝里:“我前阵子在南京偶然遇见了邱军长,他说有家铺子的馄饨你很喜欢。”

        杜聿明这才明白过来:“哦,是有这么回事。”他把碗里的最后一只馄饨也吞下肚,又顺手扯了扯肩上的军装外套,说:“那间铺子的老板手艺很好,这么多年,味道也没有变。”

        阮静秋看着他瘦削的侧脸及身上的条纹病号服,心想,他也是一位病人,状况并不比她好过多少。分别的时候还是仲夏,而如今,窗外的树叶都已经一片一片落了下去。他的神态气色比预想中要好一些,但她仍觉奇怪,他明明已经卸下了东北的担子,此时算得上无事一身轻,为什么还待在上海,而没有到美国去?

        问问题要讲究时机,等副官来收走了汤碗,两个人正坐着相对无话的时候,她才说:“我以为你已经去美国了。”

        他顿了片刻,答道:“不去了。”

        她大感讶异,脱口问道:“为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

        她见状,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唐突发问,大概这其中有些缘由不便在她面前说明。但他默了片刻,又苦笑了一下,开口答道:“‘祸从口出’。”

        他接着告诉她,原本两个月前他是要经上海去美国,而他的那位校长也允准了的,可临行之前,一位洋记者来采访他关于一些战事的看法,他如实回答后,蒋总裁便以“人才难得”为由,临时又将他扣下了。无论这是他对战争态势的客观分析与评价给他的校长造成了颜面上的损害所引来的惩罚,还是他的校长真的为他的观点所触动要留住他这个人才,他都已经无法再去美国了。他倒想心无旁骛地在上海养病,偏偏东北战局的情形不妙,又叫他时刻挂心。眼下,除杜致礼仍在北平读大学外,杜家其他几个孩子都被明里暗里地要求留在南京,使得曹秀清总要两头奔波着忙于照料丈夫和孩子。他知道自己近来要避避风头,也有心躲个清净,便从市里的医院搬来了郊区的这座疗养院里。

        阮静秋心中有些悲凉,忍不住暗暗想道:非但如此,你的校长还和土木系那些人串通一气,巴不得早早就把你撵出东北。但这话她是不忍心也不敢说的,只能深深地叹息了声,道:“两个月之前,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对待你。他们问我的问题里显然预设了圈套,无论我说什么,都会在案卷里变成你的罪名。我只好什么也不说,他们便想出另一种办法,那就是屈打成招了。可我还是很担心,这些审问犯人的手段,世上恐怕没有多少人承受得了,那些被抓的人要是攀咬你,该怎么办?”

        杜聿明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他已听几名医生护士说过了她的伤势,因此完全想象得出,她话里轻描淡写的一句“屈打成招”,其实是连续数日的折磨与酷刑。他想了想,回答:“我虽然不爱在这些事里掺和,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卸下官职,正巧遵循了你的医嘱,可以休息上一阵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