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秋后来才听闻,那阵子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来往书信及进出的访客均逃不过监视和盘查。他偶然听闻司令部频繁的人事变化,又获悉她莫名被人从军医处带走问话,于是几经辗转,联系上了自己早年间安排的几个内线,这才找到了关押她的地点,并将营救计划托付给了离沈阳最近的廖耀湘。
而此刻,她没有余力想这些。她第一次离他这样近,可她不敢拥抱他,更不敢真的倚靠他的怀抱,只敢用前额挨着他的肩膀,把眼泪悄悄地淌在他衣领上。她了解自己的长官,知道这个拥抱只是安慰或些许歉疚使然,是代替那些他所不擅长的甜言蜜语,以回应她的忠诚的表态,除此之外,与任何私人情感都毫无关联;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这一刻再久一些、再久一些就好了。
结果并不是他推开了她,而是她的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她简直要羞愧死了,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小声解释道:“……我饿了。”
杜聿明笑起来:“你睡了将近两天,饿了是正常的事。”语罢扶着她的手臂,两个人摇摇晃晃地一同站起身,“正好,我也饿了。厨房早就下好了馄饨,我去端两碗过来。”
堂堂司令长官竟然要去厨房端馄饨——她原本想提醒他,让副官或护士代劳也行,可他已经快步走出门去了。上海比沈阳暖和得多,但她这双腿被迫站了太久,擦伤又还未愈合,稍一动弹还是钻心地疼。坐着也不甚舒坦,站着更浑身难受,她只好勉强用牙齿连带手臂把被子扯过来一些,两条腿伸进被窝里暖着。又过了片刻,屋门响动了一声,他竟然真的亲自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进来。
她见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跳下床,想从他手里接过一只碗。没曾想他平时看着不算利索,这时候却一闪身躲过了她的手,同时连声说:“躺回去躺回去,不要你帮忙,你手上有伤呢。”
她只好又坐回床上。但在他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躺着了,只以一个颇别扭的姿势,端正地挺直腰杆。他也不觉得这事有多么纡尊降贵,一手端着瓷碗,另一手舀起一只馄饨,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她呆愣着,不知道该不该张嘴才好。
他说:“你就当我帮人帮到底。碗都是我端来的,我喂你难道还不敢吃吗?”
她只好犹犹豫豫地配合,他则十分自然又坦荡,一只馄饨送进她嘴里,又舀起另一只慢慢吹着凉气。她受宠若惊得过了头,这顿饭吃得活像在站军姿,连荠菜猪肉的香气也食不知味,而他不说话,只用眼睛看着她,始终微微弯着嘴角。
等到她的馄饨见底,旁边的一碗显然都已经凉了。他也不怎样在意自己长官的形象和颜面,搬来只马扎坐在一旁,便开始动手解决自己的那碗午饭。阮静秋仍缩在被窝里头,看他吃得风卷残云,忽然又想起邱清泉曾对她提及,杜聿明在南京有家很是喜爱的馄饨铺子。她从来没刻意了解过他的饮食喜好,冷不丁想起这事,便小声说了一句:“南京那家馄饨的味道也挺好的。”
杜聿明显然不像邱清泉那样能快速地跟上她的思路,习惯性地“嗯”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于是又疑惑地问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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