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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主任知道她的手有残疾,平日里通常不主动要求她做这类搬提重物的工作。但医务处眼下实在没有人手,只他一位能干点力气活的男士,还要分出许多精力用于没完没了的会议和培训,护士姑娘们又个个精明得很,于是许多工作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落到她头上。他陪她走了两步,话里叹息:“这些小同志太不像样子。粟司令和楚秘书向我叮嘱过你的事情,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尽管告诉我。”

        “没有困难,”阮静秋笑着回答,“都是应该做的。”

        而办公室里头,两个护士见她出去了,反而凑到一起咬起了耳朵。只听小姚奇怪地说:“小秋姐真是个怪人。她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玩,也不说自己的事。我本来想趁机和她搞好关系的,哪知道她竟然跑了。”

        这回换作小夏神秘兮兮:“你不知道吧,她原来也是国民党!”

        小姚吃惊地:“啊?可主任没说过呀?”

        小夏玩笑道:“看来你家小王也不是那么神通广大嘛!这事我是听警卫处的小李说的,他们那里有一些淮海战役来的解放战士,一眼就认出她了!听说她专门给国民党的大官们看病,以前风光得很呢!”

        小姚越发紧张了:“哎呀,那我们刚才那样说,会不会被她记仇,被她打击报复呀?”

        小夏哼了一声:“不怕,她要是敢报复,我们就告到院长那里去!”

        阮静秋对她们背后的议论无知无觉。昨晚似乎下了一场冷雨,院中那些才开的桃花有不少遭了殃,在步道上零落一片一片。她踏着一路的落红,满心唏嘘地沿树下小道走到院门附近,瞧着来往进出的大小车辆,不由得有些出神。军事学院首任院长是当年中原野战军的司令员刘伯承,他思想很开明,除却调集解放军的干部们来任教,还破格将一些国民党的俘虏任命为教员,七十四军军长邱维达也在此列。可听护士们说话的口吻,似乎还有军职更高的俘虏也被纳入了其中。对这段历史她了解不多,一时猜不出会是谁,至少以杜聿明的身体状况,大概没可能承受得了济南到南京一路的颠簸。她又久违地想起了邱清泉——第五军的诸位长官均是练兵和策论的双料人才,而他尽管总因作战风格与脾气性格而被冠以“疯子”的诨号,却实在是其中相当出挑的一位。她曾见过他给手下军官参谋们讲课的场景,那口艰涩的温州话到了讲台上、黑板前竟出人意料地清楚明快了许多,复杂的战略部署与战术运用只需三两句话便跃然纸上。在黄埔及眼前这座昔日的中央陆大,也曾经有他作为教官而奔忙的身影,由他所编写的军队教育相关的论文及教材据说现今仍是海峡对岸的一门必修课。要是他活了下来,能来到这所军事学院该多好?她相信再固执冷硬的心肠,也会被这片沃土慢慢融化,而他满腔的抱负、满腹的学问,依然可以在这里派上用场。只是斯人已逝,她再没有机会看他走上讲台,再没有可能听他讲课了。

        她越想越是怅然,迟钝了片刻才瞧见,有辆小货车驶进院门后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收敛思绪,她快步跑上前,询问驾驶位上的司机:“请问,这是送给医务处的东西吗?”

        司机和副驾驶上的一位战士都向她摇摇头,说:“不是。”他们又好心地补充道:“昨晚下了雨,路上很不好走,有不少车子都在半路耽搁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恐怕要到晚上才能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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