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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化若向她点一点面前的这份报告,微笑道:“我正要汇报这件事情。老乡们已经给他捐了一口棺材,下葬的地点今天也说定了。你既然是他的朋友,明天就一起去办这件事吧。”

        纵队首长们所选定的这一块埋骨之地与他们当时跌入的那条战壕相距不远,位于两个村庄之间,西南角临着一块低矮的洼地。老乡们帮忙合拢了棺材盖,将泥土一铲一铲地盖在简陋的木料上,慢慢从这片平坦广阔的田地间垒起一座坟茔。阮静秋亲笔在木牌上写下“邱清泉之墓”几个字,郑重地竖在坟前,而后点起三支烟放在地上,心中无声地说道:雨庵,这回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几位老乡和陪她一同前来的小战士们远远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也回头去看他们,心想,这些老百姓才是这场战争里唯一的受害者。他们完全应当仇恨埋葬在地下的这个人,应当仇恨国民党旧军队的统治和对他们的剥削压迫,但他们仍然宽容地贡献了这一口棺材和这一小片土地,作为他的栖身之所。她想,邱清泉地下有知,也当感激并知足了。她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端正地面向那些百姓和战士们,深深地向他们弯下腰背,逐一鞠躬致意。

        尽管没有正式的编制,但她换上了和解放军战士们差不多的棉衣棉帽,在随后一阵子时间里忙碌于四纵的野战医院和司令部之间,有时医院的工作不太多,她就来教战士们认字、唱歌。那件染血的棉衣被她收进了行囊的最深处,就像她也把过去的种种也都埋进了记忆里。与此同时,南京蒋总统通电下野,桂系首领李宗仁作为“代总统”,派出特使试图“划江和谈”;而华东野战军则整编为第三野战军,开始为随后的渡江战役作紧锣密鼓的部署与准备。

        二野兄弟部队送来的伤员中,有一些已康复回到了老部队,另一些伤势更重或落下残疾的,则将与三野的伤员们一起被送往大后方,位于山东根据地的野战军司令部疗养院集中照料。阮静秋作为随车医生一路护送这些伤员到达了目的地,并和疗养院的医生办理了交接手续,一位伤员拄着拐杖又走回来,拉着她的手说:“阮医生,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听不到你唱歌了?”

        伤员们一下子都围过来,纷纷说着“我们舍不得你”。阮静秋看着他们,这些小伙子们大多数比她还小好多岁,此刻却少胳膊少腿,有的甚至连头盖骨也残缺了一块,真不知后半辈子要怎样生活下去。她只得安慰道:“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终于安顿好伤员们,她感慨万千,望着疗养院的大门抹起了眼泪。按照出发时的安排,她不需要在野司多停留,交接手续完成后就该回四纵去了。正要上车的时候,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竟忽然闪出个人影来,拦住她笑眯眯地问:“你就是四纵那个会唱歌的阮医生,是不是?”

        随车的警卫员小王比她机灵得多,连忙向这位笑眯眯的来人敬了个礼:“参谋长,就是她。”

        阮静秋赶忙也立正敬礼。

        时任三野副参谋长张震仍是笑眯眯地,连露出的一排板正的牙齿都透着真心实意的高兴。他对她招招手说:“难得有位‘医、歌双栖’的大明星来了,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放你走。跟我来,司令员要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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