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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那位妇女说,镇子里受此灾祸的还有十余口人。行凶者不知是溃兵还是水匪,那阵子很是嚣张,搅得周围人心惶惶。他们一贯在夜里来,为了掩人耳目,洗劫民宅后又投下火把,许多人为保命交出了财物,结果却被活活烧死在屋里。也许是太过老旧不像有人居住,她的这间房逃过了一劫,夜间她虽听见声响,可没敢出手帮忙,只有紧紧地锁住屋门。她向阮静秋说完了事情的始末,忽然跪下来,重重地向她磕了几个头:“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阮大夫救了我的命,一分药钱也没有收。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对不起他呀!”

        阮静秋连忙扶着她起身。她的心像是也在那场火中烧成了灰,此时流不出泪也说不出话,唯有把预备的所有吃食及礼品都一并送给她。而后她出门往那片荒草里去,找了一块形状方正些的石头,把它搬到路旁显眼处,一半埋进土里。她想,他们此刻应该已经与真正的阮静秋团圆了,而张秋彻底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只剩孑然一身。

        仍在东北奔忙的老刘辗转托人,把女儿小雅送来了徐州。他在信中极恳切地请求她收下这个徒弟,哪怕不教给她什么东西,只要让她安稳过日子、顺便有口饭吃就好。阮静秋心想,四八年还是四九年入国军都是往火坑里跳,早跳晚跳有什么区别?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先将人留在军医处打杂,后续再想法把她安顿到更妥帖的地方。

        打从湖雾镇回来,她的睡眠更差了,有时甚至严重到在噩梦里乱喊乱叫,只有预先吃了安眠药才能睡踏实一点。小雅暂时和她睡一间房,夜间常受她的惊扰,但她一句抱怨的话也不说,被她吵醒之后,要么默默地端来一杯温水,要么就靠在她身旁,轻轻给她按着额角。这天夜里,阮静秋又醒过来,看见她坐在窗下,正借着外头的月色摆弄手里的几根丝线。横竖也是睡不着,她索性起身凑过去,问她:“你在忙什么呢?”

        小雅忙说:“对不起小秋姐,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阮静秋摆摆手:“没有。我睡不着,正好来凑个热闹。”她旋亮桌上的台灯,这才看出她是在用几根线绳打络子,且编织打结的手法精巧、花样繁多,桌上一字摆开了好些颜色、形制各异的。她于是问:“你编这些做什么用?”

        小雅回答:“老家的太太小姐喜欢这样的络子,有时候能贴补一点钱。要是在徐州也卖得出去,我就可以赚钱还给你了。”

        她不算指挥部的正式工,也没有军职,这阵子的收入都是阮静秋从自己的工资里贴补的。她没告诉小雅实情,只说是指挥部给临时工发了津贴,也不知她怎么就发觉了真相。她瞧着这十来岁的小姑娘,好像也瞧见当年那个初来乍到、如履薄冰的自己,于是笑着摸一摸她的头发,说:“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语罢也拾起几根线绳,问她:“不如你教我打络子怎么样?我一直想学这门手艺,可没有找到合适的老师。这样一来,每月的津贴就可与学费抵消啦。”

        小雅也笑一笑说:“这事不难的。这样是单结、这样是平结、这样是金刚结——”说着话便手指翻飞,灵活地在一根线绳上编出了好几个绳结。阮静秋瞠目,两只手笨拙地模仿了半晌,碍于指节的旧伤,这些看似简单的绳结对她来说比拿手术刀还要艰难。小雅耐心地教了她快一宿,临到天亮时实在支持不住,歪在一旁打起了瞌睡。

        阮静秋于是推推她:“你快去睡,留两根做好的络子给我就行,我慢慢学。”

        小雅打个哈欠,边起身边问:“小秋姐,你要把这络子送给谁呀?”

        阮静秋一顿,摇摇头答:“没有谁。就当我闲来无事,做着解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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