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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邮递员又来送信件,阮静秋和先前许多次一样上前询问,仍没有温岭的回信传来。细细想来,打从春节前夕她寄信回家,到现在已有四五个月了。她随后陆续又寄去了几封近况,可都没有收到回应。虽说这年头信件丢失也很常见,但她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趁着难得风平浪静的这几日请了短假,置办了些礼物回家探望父母。

        她为阮家父母租住的这间屋子位于湖雾镇郊,地处乐清的最东面,与温岭近在咫尺。一路辗转颠簸,跳下牛车时她只觉浑身都要散架了,而镇子里的景象也比先前变了许多,她不得不借助当时匆忙绘制的地图辨别沿途的景色及房屋,在岔路口拐过一个弯后,停在左数第二间房前。一别两年,这间旧屋的外观已有了一些不同,院门和外墙上均有些破损的痕迹,里外门扇皆紧紧地锁闭着。她觉得有些怪,敲了敲门,却迟迟没有人来应。她于是出声唤:“爸、妈,我是静秋!”

        又过了一阵子,屋门总算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陌生的女子抱着孩子探出头,忐忑地打量她,小声问:“你是谁?”

        阮静秋愕然:“这是我的家,你是谁?”

        她也很吃惊,旋即答道,她是这里现住的租客,已经搬来好几个月了。近期,家里没有钱付房租了,她还以为又是房东叫来上门讨债的人。

        阮静秋更加困惑,这明明是她早前为父母租下的房子,如果他们不住在这里,又搬去哪儿了?她追问道:“请问,你有没有在附近见过一对夫妇?大概四五十岁,是医术很好的大夫。”

        对方“啊”的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伸手为她指了个方向:“是不是一对姓阮的夫妇?他们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前头拐弯就到。但是——”

        阮静秋说:“是的、是的!”她急着回家,没听完她的话便连声道了谢,转身直奔她所指的方向。原来是记错了地方,她心中苦笑——世上竟有找不到家的女儿!

        可转过弯,路旁却并没有民宅,青石小路两旁均是半人多高的荒草,夹杂着一些破败陈旧的木料与砖瓦。她纳闷地左顾右盼,心想,难道自己又迷路了,还是刚才的人指错了方向?

        一路行来,她非但被天上的日头晒得脑袋酸胀,手里拎着的礼品包裹也越发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从没想过回家是件这么困难的事,又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忐忑和不安,只好暂且在路旁草丛里找了块石墩坐着歇气。歇了片刻,她再度起身,正想回去询问的时候,草丛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害她差点摔倒在地。她踉跄了几步,回头望去,忽觉脊背冰凉一片:那是一支她再熟悉不过的烟杆,正和父亲的心爱之物一模一样。

        扔下包裹和礼品,她发了疯似的扑到荒草和废墟之中,翻找每一块坍塌的横梁、每一片残破的砖瓦。漂亮的衣裙蹭上了焦炭,双手的旧伤又渗出了血丝,可除了这支烟杆,废墟里竟找不到第二件父母留下的器物。方才的那位妇女此时匆匆向她跑来,挥舞着双手向她说着什么,但她耳朵的旧疾又偏偏在此时发作,像是脑袋里头涌进了无数蜂蝇,前赴后继地在她耳边高声尖叫。模糊间,她似乎听见对方说:“没了、没了!”随即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

        再醒来是在破旧的屋里,陌生的妇女边哄着怀里的婴儿,边摸索着点起了一盏油灯。阮静秋睁开眼睛,看见昏黄的火苗随风颤动,灰尘忽明忽暗地浮在空中。她猛然坐起身,床板像是悲鸣那样“吱嘎”地响了一声,吓得婴儿高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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