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秋在时,邱清泉尚且和杜聿明有来有往,眼见她关门出去了,他反倒生起闷气似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杜聿明脱下汗湿的衬衣,看他仍要坚决做一只没嘴葫芦,忍不住笑起来:“你又要‘披发入山’?”
昔年从第五军出走时,邱清泉曾向远在西安的老友胡宗南拍了一封电报,抱怨杜聿明不谅解他,他唯有“披发入山”。他虽然没有立刻说话,手头却不闲着,早就兑好了热水,将毛巾浸在水盆里投了又投。听见他这样问,他顿了片刻,而后扔下毛巾,忿忿地哼道:“非但他们看我碍眼,我见那些人也是一肚子气。你不叫我和他们吵架,我自己去躲个清闲,有何不可?”
杜聿明从水盆里拾起毛巾,叹气:“怎么搞成这样?统帅部现今人人都说你不听指挥,老头子那里难免也‘三人成虎’。检讨会上,只有顾总司令勉强出来说了句情。”
这事早就在心头憋了许久,经他一问,邱清泉立时火山爆发,猛然站起了身:“那是因为国防部里有共谍!他们一面指挥我们的行动,一面又把我们的动向透露出去,好叫敌人针对我们的行动精准袭击。他们那些人,无不是把五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我是区寿年或黄百韬那样的蠢货去中他们的诡计。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有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越是要我从东面行动,我越要走西边迂回,才有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谓‘不听指挥’,实则是‘万不得已’呀!”
他说到最后,脸上甚至露出有些悲愤的表情,脖颈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杜聿明无言地按住他的手臂拍了拍,他双手叉腰,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气,这才慢慢坐下来。
“如今他们可满意了,”他再开口时,话里多了些自嘲的意味,“眼见我不中他们的圈套,便又采用一个离间分化的办法,叫我带不了兵也打不成仗。我邱某人自认对得起党国、对得起校长,旁人再要非议,那就随他们去罢!”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了一大通话,又变回了一只没嘴葫芦,默不作声地从杜聿明手里接过毛巾,帮他擦去身上的汗水并更换了衣裳。后者仍看着他,过了会儿低声说:“令尊病重的时候你忙于战事,就没顾得上回去尽孝。眼下回去操持母亲的后事,谁也无可指摘。得空歇一歇也好,我倒是想抽身,却连个能躲清闲的地方也没有。”
邱清泉的目光转向他,眼见那件衬衣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不由叹道:“徐州是个要紧的地方,老头子嘴上不说,可他对刘峙放心不下。等这一仗打完,我拖也要把你拖到去美国的飞机上。”
杜聿明忍俊不禁:“别了,还没到美国,我的半条命就要折在你手里。”想了想,他又道:“说起来,王耀武现在的日子恐怕比我更难过。”话到此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难得露出个堪称狡黠的表情:“我们打个赌,就赌你这趟丁忧去不了太久。若是校长有意拔擢,你肯不肯回来?”
邱清泉抓了抓头,明显口不对心地说:“那我要想一想。”
杜聿明笑道:“你慢慢想去罢。到了那个时候,我亲自去永嘉请你出山,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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