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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什么古怪?”

        大概当着一位女性评论她的感情状态实在显得太过失礼,他支吾了片刻,努力搜寻组织了一番措辞后,才谨慎地说道:“张主任说你已有了意中人,我确实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在此之前,我并没有以为那个‘意中人’就是我。后来,我回忆这一段事情,越发觉得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我,而是——”

        阮静秋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连忙出声阻止:“不用说了——”

        “——杜长官。”

        两人的话音叠在了一起,但还是使附近的几位侍应生投来了关切的注视。阮静秋感觉额头冒汗,知道他的猜测正中红心,但承认是万万不能的,她只得急中生智地“表演”了一番,先作出一个貌似很震惊的神态,而后笑出声来,故作轻松地反问:“你这又是从哪里想出来的?”

        陈参谋这时反倒严肃起来,摇摇头补充道:“并不是什么凭空的捏造或臆测。若说你对我有什么好感,可每次你来找我说话,都无一例外是为了长官的事。而你大概也并没发觉,你的眼睛总是比我们做副官的还要紧密地看着他。”

        阮静秋笑不出来也演不下去了,只好以退为进,叹口气说:“陈大参谋,饶了我吧。你这一番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一个新的误会又要落在我头上。你知道,我是在沈阳保密局的牢房里丢掉了半条命的,这另半条能留多久,也就是看老天爷的脸色而已。但你的饭碗还仰赖着杜长官呢,它可比我值钱多了,是不是?”

        他面色一僵,也左右望了望,果然不敢继续再说下去。阮静秋颇为无奈,但凡有其他办法,或者他的话没有说到这般地步,她怎样也不至于非得说出最后那句,显得自己正如从上海离开之前对杜聿明说的那样,狐假虎威地借着他的名号来威胁人家。到徐州的第一顿饭就吃得尴尬又食不知味,她不由得心想,这大概不是个好兆头。

        用司令部的长官们的话说,徐州是兵家必争之地,而用司令部的女眷们的话来说,徐州司令部以外的地方,才是真正热闹得不输上海滩的“十里洋场”。短短几月不见,军医处的小姑娘们虽还没有谁来向她讨份子钱的,但已经个个正在或将要谈起恋爱,上班时不忙碌便议论诸位军官身形样貌家世,下了班便各自打扮一番,娉婷多姿地赴约去也。这倒也都不新鲜,最能显出她们的能耐的,是一大片以牌桌及麻将桌为代表的“桌上战场”。她们年纪轻轻,却个个技艺了得,且人人都能一心二用,几轮不动声色的刀光剑影间,便完成了诸多情报人员半月也做不完的工作,把全国战事、首都逸闻及军政长官们的八卦尽数收入耳中。她们也常张罗一些聚会,邀军官太太们来参加,众人南言北语,属实热闹非凡。

        阮静秋坐在军医副处长这个位子上,又是位人人皆知的单身适龄女性,尤其难以像从前那样对社交聚会置之不理。一个小军医不爱抛头露面十分正常,一位处长要是成天避不见人,恐怕就要遭受非议及怀疑,甚至还有可能把长官太太们连同长官本人也一起得罪。她对桥牌没有半点天赋可言,麻将勉强还能和她们有来有回,但她知道杜聿明最不喜属下以娱乐为名行赌博之事,她要是沾上了这种习气,恐怕不光要遭他斥责,以后在他那里更是只有“冷钉子”可碰了。因此但凡她们要“讨彩头”的场合,她一概迟到或者只作个观战的;军医处范围内则严格遵照纪律条令,不许搞工作以外的活动。

        于是一两月后,牌桌上便悄悄传开了阮处长是位“铁公鸡”及“九百九”等的议论,连那些小姑娘们也暗地里笑话她,说阮处长一毛不拔吝啬非常,多半是要为了自己攒嫁妆。阮静秋心想,这比起“军医处嗜赌成风”之类的评价总是好得多了,她听见也只当没听见,索性由她们说去。

        春天来临之后,司令部的气氛显然较早前变了许多。这并非全然因为东北不甚乐观的战事,更多的乃是因为陈诚总长再度出山,又把山东西南及河南东部地区搅得乱作一团。徐州夹在它们中间,不免风声鹤唳。司令部召开大小会议的频率直线增加,几位先前未能谋面的兵团司令及军师长们,已然成了这里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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