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她仍站在湖边,当轿车终于驶出她的视线,连引擎声也远得听不见了的时候,一片枯黄的树叶恰好落在了她肩上。她想起了一句诗,于是自言自语般地念道:“明年芳草绿,故人不同看。”
这一别山长水远,不知何时再见、不知能否再见。
转天她乘机飞返徐州,锦州那时已胜利解放了。长春守军随即先后起义投诚,郑洞国也如历史记载的那样放下了武器,最终促成了长春的和平解放。
沈阳人人自危,黑山、大虎山一线胶着不下,廖耀湘和他的机械化部队就此被困在了河网密布的辽西平原上。二十六日夜间,位于胡家窝棚的九兵团指挥所外响起了枪声,且兵团司令部与各军之间都失去了联络,连辖下的一个师也要不到。彼时他已熬了不知多少个昼夜,桌上的餐食从早放到了晚,已冻得像铁疙瘩一样。卫士们听见声响,连忙来叫他转移,个个神色惶恐不安,好像下一刻他就要性命不保。
“慌什么?”他低喝,“共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语罢拂开众人或回护或搀扶的手臂,依旧军容齐整地走出这间破旧的民房。星星点点的火光转瞬已成燎原之势,他平静地注视着步步逼近的火光、聆听着近在咫尺的枪响,短暂地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人和事:南京城里死去的人们、昆仑关上胜利的号角、野人山中累累的白骨,还有戴安澜永远定格在黑白相片上的微笑。
他依然是不后悔的,但他忽然想道,要是自己也死在了抗日的路上,那该多好。
后来——正像许多影片曾演绎的那样,部队陷入混乱,人人争相奔逃。杜聿明乘飞机在上空绝望地见证了第九兵团穷途末路的时刻,廖耀湘则换了一身农民的装扮,打算设法逃回沈阳。路上,他与新六军军长李涛和副官卫士先后在炮火中失散,途经某个村庄的时候,附近巡逻的战士叫住了他。
他怀中揣着一把手枪,子弹已经上膛,时间足够他用来结果自己,守住所谓军人的气节和对校长的忠诚。但他在那一刻犹豫了,他想起自己答应过某人要珍重性命,想起自己承诺过有话要在战后对她讲,想起她编织的那条平安结还收在贴身的地方。那条络子是那样的精巧,它不该因他而染上血污。
他放弃了,年轻的解放军战士们此时一拥而上,举着步枪刺刀将他团团围在中央。“俺家就是东北的,”其中一个战士说道,“农民走路才不像你这样!老实交代,你是谁,干什么的!”
出人意料地,这个问题竟然让他感到释然。他总算不必躲躲藏藏,总算不必装聋扮哑,过去的一切在今日都结束了。他摘下破旧的棉帽,戴上金丝眼镜,回答:“第九兵团司令官,廖耀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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