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秋能猜到他口中的合作绝不是纯粹的商业行为,可在她开口询问之前,父亲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把她拉到了他身后,对钱公子说:“好意心领了,合作的事恕我们无能为力。钱先生这就请回吧。”
钱公子仍笑着,目光牢牢锁着她不放。“阮妹妹也这么想吗?”他笑问,“我听说你这些天四处找药,兴许我能帮上点忙。”
阮静秋要说话,父亲那只抓着她的手于是攥得更紧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对方找上门无疑是知道他们有求于人,她也看得出对方另有目的,可听他口口声声说着合作帮忙,要是就这么放弃眼前的机会,她日后一定很不甘心。她飞快地想了想,觉得这人无论要提怎样的条件,都不至于比那个药贩子来得更令人作呕,即使最后谈不拢,这事也不至于对自家有什么损失,不如暂且听听他的说法。她对父亲说:“爸爸,让我和钱先生聊一聊吧。”说着,又似笑非笑地望了对面的公子哥一眼,“钱家是体面人,大家既然是谈合作,自然是光明正大的。钱先生介不介意请我喝杯咖啡,我们好坐下来慢慢聊?”
钱公子说:“这是我的荣幸。”语罢还颇为绅士地为她拉开了车门:“阮妹妹,请上车吧。”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民国的咖啡厅,只可惜无论面前的饮品有着怎样上佳的品质和令人咋舌的价格,她此刻都没有心情细细品尝,更没有时间浪费在那些相互试探的言语上。于是等服务生放下咖啡离开,她就很直白地对钱公子说:“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刚才一直讲的‘合作’,究竟是什么?”
钱公子靠在沙发上,慵懒地点起一支雪茄:“你和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信封推给她:“条款写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一桩正经的‘合作’。我家老太太没有多少时日了,若是叫她能尽快抱上孙儿,分给我的那份遗产会比现在还多三成,可我瞧中的人,她偏偏瞧不上,独记得阮老爷子的医术好,阮家姑娘准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你看,合作就是这么简单——你嫁进钱家满足她抱孙子的愿望,我出钱买药给你家老爷子治病。”
阮静秋费解地把信封中夹着的合同看了两遍,简直要被里头密密麻麻的霸王条款给气笑了。她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这好像不是合作,像是单方面的人口买卖。”
钱公子笑道:“这么说也没错。我出钱、你出人,这确实是‘买卖’关系。可对你来说,眼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要不是因为我心仪的人早年落了病根没法生孩子,这样稳赚的好事也落不到你头上。而且,你不用担心将来要和她争抢家产,只要等到你生了儿子,老太太又撒手人寰之后,我就放你自由身,你照样还能回去当你的医生。”
要不是真的有求于人,阮静秋恐怕会把面前那杯咖啡直接扣在他头上。她忍着火气,竭力想使这场对话在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氛围中结束,因此用着还算平静的口吻说道:“你好像把生孩子这事看得很轻易。在你看来,这个嫁进钱家的女人难道是一个机器吗?假如生不出儿子,她就要一直不停地怀孕生子下去?”
钱公子闻言收敛了笑容,冷冷道:“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被宠坏了?世道就是如此,在钱家的财富与基业面前,你这样的女人甚至不如工厂里的机器有价值。我肯耐着性子和你谈这些,更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兴趣,而只是看在阮老爷子曾为我母亲治过病的份上,好心给你的一点怜悯。黑市的那些人是什么嘴脸,我想你已经见过了,比起做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体面地嫁进钱家对你来讲是最好的选择。你要是执着于那点自命不凡与清高,指望着从天而降一位大罗金仙来,既给你出钱救人,又跟你‘自由平等’,那你还是做梦去吧。”
他说完了这些就站起身,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信封道:“什么时候签好了字,药当天就可以送来。我期待着咱们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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