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段时间康熙不再同他争吵或欲对他动手,表现得十分听话,胤礽很高兴,以为阿玛终于学着理解他,后来却发现那是他私下的惩罚措施起效后太上皇为夺回皇位再次掌控他而作的一出戏,虚伪的恭顺应杖声破碎后,如今又是这副怎么打都打不服的样子。

        胤礽让密集的鞭雨替他发威,在太上皇臀上混乱纵横、无意分散少量至大腿的凸起长棱在暴怒的旋律中细不可察地摇曳,破皮出血。康熙急促的粗喘被难言的刺痛激发的颤态渗入,弓起脊背,如同濒临绝境意图恐吓敌人的猛兽,然而于他艰难的处境而言更像是对他儿子的惩戒效果表示肯定和赞赏。

        除疼痛以外,长期头朝下的姿势让康熙头昏脑涨,精力更被痛感和情爱的余波啃噬得即将耗尽。他快要撑不住了,痛呼失去抑制,溢出尽力仰起的脖颈。

        胤礽在爆发的情绪洪流中沉浮,怒意层层淡褪,直到眼下臀上多处纤细却生动的血流挤出创口,顺着他父亲颤抖的大腿往下淌,刺痛了新帝的眼,他才像在梦中被人当头砸得头破血流似的深陷着黏腻的痛楚惊醒。眼前的画面让他的血液都冻结在原地。

        鞭柄自汗湿的掌心脱落,轰然掷地。

        “快拿金创药来!”

        新皇迷茫且焦虑着。

        在朝政上,胤礽能以一贯的沉稳冷静叱咤风云,然而面对康熙的问题时,便仍如小孩儿一般不知所措。他在情绪上脑时本能屏蔽恐惧忧心的清明,不去想自己做的事如何天地不容、于道义上怎样错误,更不敢尝试理解皇阿玛向着他因着他的深爱与困苦,小心翼翼地以虚假欺骗自我保护以免被来自滔天罪恶的审判淹没,再以看似强壮的怒火覆之掩饰脆弱。他的父亲在日复一日的抗争中与他日渐疏离,他不知道他的措施在父亲身上究竟产生了怎样的效果,在迷雾里茫茫然孤身打转,渴望得到某人的指引或提点,但这一样角色在他的记忆里总让他耗尽心思的那个人承担。

        或者说:在他人面前,胤礽总是那个指出对方错误并予以惩戒的人;但对于他的皇阿玛,他就算试图用同样的方式解决问题,也摆脱不了忧虑犯错的阴霾,这种儿时面对父皇埋下的自我怀疑强烈到他搬出成为皇帝的骄傲也无法遮掩。不安和迷惘让他的情绪更加猖狂,扬起名为正确的通行牌脱离他的意志和掌控。

        尽管以前经常恐惧父皇的批评,时常倍感压力,胤礽却更习惯那时刀枪不入、如殿堂中的神像般威严的父皇。虽然那时永远是他在妥协,可他们也曾亲密无间。胤礽想关系就是如此简单,处于另一方权力之下的总要做出让步,他有限的人际交往都阐释了这一道理。他受够了无限的忍耐和顺从!阿玛为什么不能够同样做出退让,同他和好如初呢?如果他阿玛能有一次真心实意的悔过,废储的事他甚至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

        胤礽治理得了大清千千万万的国人,却对他的阿玛一人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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