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言我语间,已将村落周边走遍。村人起先尚且瞧个稀奇,待跟着走了几步,见他们只是四处闲走,也渐渐失了兴趣,不多时已散了七八成。骨儿碗看得此状,便道:“新官儿且在此等候,俺先替水花老太婆送药,去去便回。”拿木棒在地上画得一个圈儿,正把荆石围住,这才跳上房顶去了

        荆石先前与废舟相谈,亦曾问及药事吏一职。因僬侥国本无真正府治,除却半冥城中的祭祀,剩下便是三吏,其中生死皆为大礼,尚可理会,唯独“药事吏”闻之类似医职,却能并列三吏之位,觉来颇是古怪。他以此询问废舟,所答亦甚不祥,只答说僬侥人生来患一隐疾,多数终生不发,然而一经发作,却足以致死。此病乃僬侥先祖所传,无可根治,唯以药物稍延其害,故而特设“药事吏”一职,专司照应此事。

        这番答话虽疑处甚多,但荆石初来乍到,自知此地反常,不能以惯例旧识推之,只得姑且不问。此时思及此事,又见今日风和景明,远处细浪起落,碧涛尽处隐隐露出一道黑线,应是张端所居之地。但想这僬侥国空有国名,实则已近蛮族野地,其民又多猴性,绝非文章教化可驯,楼简、王萏诸人突入异境,真不知眼下光景如何。而张端贵为世家名媛,此番入岛为试,恐怕比旁的男子更艰难几分,思来也不免令人心忧。

        他正是心绪起伏,忽听头上哒哒轻响,却是骨儿碗踏檐而归,一个翻身落在眼前,开口便道:“新官儿可是思乡了”

        荆石道:“不是。”便举步前行。骨儿碗跟在一旁,兀自问个不休,荆石给他缠得无法,随口道:“你可曾在村中看见野猫出没”

        他本无心之问,谁知骨儿碗一听此话,顿时脸露嫌色,连连甩头道:“怎会容那种东西进去新官儿,废舟老头说你们陆人有的家中豢猫,俺可与你事先说好,你们陆人耳朵不灵,不怕祸害。俺可受不了那东西鬼叫,听了脑袋便疼得很。你若住得无聊,养鸡养猪都可随你,就是不能养那鬼东西,否则俺定将它逮了下锅。”

        荆石未想骨儿碗身强体壮,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竟还忍不得一声猫叫,只得笑笑道:“我不打算养畜。”

        骨儿碗犹不放心,还与他叨念不休,道那猫长得如何丑陋可怖。若不知其指而光听其述,倒不像在说野猫,更似是讲那洪水猛禽,听得荆石亦感诧异。不过他知民间有崇猫畏猫之俗,常言猫犬畜类知觉敏锐,其目可通阴阳。此虽系民间讹传,但空穴来风,其必有因,而僬侥人体质奇特,能察常人所不觉,倒也在情理当中。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出了东泉地界,又往山头行去。哈牟娑落岛虽算不得地域广袤,却也非一日能够走遍,但因岛上腹中至北面多为山地,故而三处聚落皆坐于岛南平地之上,牧场、水源亦在南段山峰,中间往来不需踏遍全岛,一日光阴赶得紧些,倒也堪堪足用。

        僬侥国虽是孤悬幽海,名上仍为天子属邦,亦尊豳国法令。半冥城中设有专人传授鸟字玄音,推广陆中教化。但凡祭祀之属,自幼传授诸学,皆能说陆中言语,先前那大祭司遣人翻译,亦是礼数所限,并非当真听不懂公子虞说话。但群岛之地情形又有不同,岛上僬民终生皆囿寸地,不知岛外乾坤,真如懵懂赤子一般,更无求学向理之心。纵有三吏兼职教化,奈何岛民无意学仿,也是无可奈何。而其土语发乎天然,几乎生来便会,学来全不费力,久而久之,自然以用土语的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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