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徜徉于万里苍茫的诵吟声,便是如今人人耳熟能详的白莲教⑵的《玄娘圣母经》⑶。而今日,则是接引新圣母前往邢台县净土寺焚香接钵的日子。

        队伍的最前方是四名接引女使,分立两排,着白衣。接引女使后,是两名身着孔雀翎琉璃石彩衣的老者——左、右大光明法王,他们手握黄铜法杖,口中低声唱着经文,目光如炬,法相庄严。再然后,便是我,白莲教的新圣母。

        此刻,我头拢高鬟,披着如雪般素白的法衣,手捏莲心诀,端坐于白纱帐内,由四名净世童子高抬于皑皑苍穹之中,身后是清一色的青衣教众,他们躬身诵祷,无不虔诚,仿若我是高坐于天上的神女,在雪色连绵之际落入凡间。

        白雪纷飞,犹若蛰伏于凡间的最睿智的精灵,它们跳跃着飞入我的帘帐,印入我额前的一点嫣红,似乎要揭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秘密。我用手拂去朱砂上的那一点晶莹,在心中轻叹:倘若我真是神,你们这般虔诚地信仰的神呵,此刻又怎会如此惴惴不安?

        不是我忧思过重,而是此事的确蹊跷的很。

        白莲教曾于全国盛行一时,后一度因反元言论而为大元皇帝所忌。然而,毕竟白莲教布众甚广,教中势力盘根错节,官府虽有所忌惮,却也只是防范,未曾颁布禁令。父亲年轻时曾屡次召集教众宣扬教义,惹怒了元惠宗,是故被举家流放至这冀南蛮荒之地。许多教中据点更因此被朝廷打压,元气大伤。

        这几年来,父亲养精蓄锐,不欲与官府发生纠纷,而白莲教活动也多转为地下。韬光养晦,只怕是行至山穷水尽之处最好的办法。如今这个时候,大肆宣扬儿时相士对我的批言,又纠集教众推举我为新圣母,无非是将白莲教再度推到风口浪尖上,而这个结果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对刘福通伯父而言都是极不乐见的。

        到底是谁,在一夜之间将韩家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泄露出去?那人究竟还知道多少?

        我是无从揣测的。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整件事犹如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棋至此时方揭开迷雾之一角,而我,不过是这盘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甚至是谁在掌控全局都不得而知。

        女人,在乱世中,终究不过是一浮任人推搡的飘萍。

        白雪飘零着眼前轻柔的纱宇,我伸出手,轻轻迎接帐外冰冷的飞落,想让那冰冷的雪一点一点的清晰我混浊的记忆,这圣洁纯白的雪呵,又怎能掩盖人世的种种黑暗与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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