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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静秋闻言抬起头,笑道:“长官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可要厚着脸皮,再讨一个报酬。”

        杜聿明也笑着点头道:“什么报酬都好,只是我现在潦倒一身,恐怕没有东西能够送你。”

        阮静秋收起了笑容。她先是感到一些辛酸,心想,他明明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除那以外,别的她一概都不需要。她又看着他,心头像是有只小锤在轻轻地敲,一肚子的苦水就在嘴边,可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真奇怪啊,她明明把他放在心里最深最重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执着又躲藏了这么多年,到了这狼狈的冰天雪地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刻,她却没有办法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害怕、委屈,多么盼望着有人给她安慰或一个拥抱。心事说不出口,她便自暴自弃一般,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如果这也可以算作“报酬”的话。

        杜聿明愣住了,手掌悬在半空,久久没有动弹。打从在湘潭投身五军抗日,她从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过什么。甚至在为他受了一番酷刑、又巧合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以后,她也还是一如既往,不索求一点回报。在这无望的冰天雪地里,民宅地下的这座防空洞,或许是唯一一个有些温度的角落,尽管万分错愕,但他不忍冷酷无情地推开她。

        亲都已经亲了,阮静秋忽然惊觉,头脑发昏下的这一举动显然已越过了先前自己所承诺的“什么都不要”的界限,非但是个言而无信、贪得无厌的行径,更有愧于杜家人之前对她的百般信赖与关照,于是顿时羞愧得满面通红,一面连声说着“对不起”,一面忙乱地站起身。

        她起身得太着急,又兼身体本就十分困倦虚弱,一时间只觉得眼冒金星,也忘记了防空洞比寻常房屋低矮狭小得多,眼看后脑勺就要重重磕上后头的石壁。杜聿明此时也醒过神,连忙叫声“小心”,又伸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对此毫无防备,径直摔跌在了他身上,两个人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杜聿明捂着额头抽气,又忽然发觉什么,手背贴近她额头探了探道:“你发烧了?”

        阮静秋什么也听不清,她只觉耳边的蜂鸣声像海浪似的一波紧似一波,人又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正不停旋转着向海底沉没。意识尚且不算清醒,她更没法坚决、理性地和他保持距离,本能却驱使她抓住了他的衣襟,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杜聿明总算察觉到,她今日与以往很不同,像是小孩子在外头受了人欺负以后,小心翼翼地讨要一个怀抱取暖。他左右环顾,药箱就在不远的地方,只是坐在床上没法触及,非得起身去拿才行。他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想哄她暂时松开手,她却条件反射一般又抓得更紧了,嘴里梦呓一般地说道:“我就靠一下,就一会儿……我太困了,想睡又不敢睡……”又忽然压低了声音,生怕他拒绝似的:“我会乖乖的,我保证不乱动、不说话……”

        “睡吧。”他叹一口气,伸臂揽紧她,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头发,而后落在她的后背和肩膀,“多久都可以。”

        她轻缓的呼吸声掩在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下,杜聿明闭上眼睛,几乎也要在这难得的暖意里酣然睡去。偏偏在这样的时刻,外头传来喊声:“光亭!”

        话音刚落,邱清泉便探进头来,瞧见地下的两人竟然搂在一块,惊得瞪大了眼。杜聿明忙向他做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一指怀中靠着他正熟睡的姑娘,用口型对他说:“她累坏了,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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