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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清泉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眼见众人都因他这话而沉默了,杜聿明只得苦笑:“罢了,砍就砍吧。‘困’,已经发生,无力回天,‘囚’则还未发生,忧虑也没有意义。可砍下来的树枝能当柴火,这却是现在最紧要的。”

        他没有把传单拿给邱清泉,而是悄无声息地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而后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挪向自己的卧房。邱清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大声说了一句:“总座,我一定保你突围出去。”

        杜聿明听见这话,只是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看他。

        陈参谋又悄悄地出现在女兵们的临时宿舍外。他和小雅是老乡,打从撤退路上说过几句话之后,他似乎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些好感,部队受困以来,他差不多每日都来给她送这送那。今日他不光带来了一小块烙饼,甚至还有一点点肉干,说是和别人打赌赢来的战利品。

        小雅则很敏锐地看出,他手腕上那只表不见了踪影。包围圈内食物紧缺,她对他接二连三的好意深感惶恐,这次便想要委婉地拒绝:“我们还有一点干粮的,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陈参谋笑着说:“不要紧,我跟着邱老板干活,他总不会眼看着手底下的参谋饿死。”语罢又小声道:“我听说军医处这些女兵们脾气都厉害得很,阮处长又要顾着杜长官,恐怕不见得能时刻知晓你的状况。外面乱,你不要离开这个院子,只要我能弄到吃的,就不会看你饿肚子。”

        他不好在女兵们的院子里多待,说完这话,把烙饼和肉干塞进她怀里,便蹚着积雪跑远了。小雅舍不得吃烙饼和肉干,尽管它们早已冻得硬邦邦,口感大概和树皮没有什么两样。她把食物藏进怀里,本想留给阮静秋一起分享,回屋时却听见有些异常的动静,几个护士正在翻动阮静秋的药箱和背包,里头的药盒药品已经被她们弄得乱作一团。她叫着:“你们不能乱动小秋姐的东西!”同时伸手去拦,两个护士则说着“少管闲事”上来推搡她,双方扭打拉扯成一团。混乱之中,小雅怀里的那一小块烙饼和肉干掉了出来,有个眼尖的护士瞧见了,高声道:“好哇,你还会偷!”而后竟不由分说,把烙饼和肉干都从她手中抢走。小雅打不过她们,被扯着头发按在地上,沾了满脸满手的灰,眼见食物被抢走,竟然挣扎着抓住她的腿,张口就要咬下去。抢夺食物的那个护士尖叫了一声,而后往她心口重重踹了一脚,看她瘫倒在地上也仍不解恨,又左右开弓,往她脸上连扇了几记耳光。

        小雅缩在地上,两手抱着脑袋,始终没有说一句呼痛或求饶的话。屋内的另几人不时张望着外头的动静,有人小声提醒:“东西拿到了就走,别在这里浪费工夫。若被那恶婆娘逮住了,我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踢打着小雅的那人这才暂时罢手。几人将翻抢来的东西仔细裹进怀里,神色匆匆地相继逃离。她们走后许久,小雅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整理乱作一团的药箱和背包,幸好大部分药品都还在,但护士们拿走了阮静秋藏在最底下的所有干粮和肉干,还把余下的几瓶酒精也一并卷走了。在她看来,阮处长在公事上或许很严肃,但对待手下这些医生护士都是再好也没有的,比如,她从不像别的处长主任那样从手下人的工资里榨油水,更不会把脏活累活都推给旁人而自己去躲清闲。在包围圈里,她照样每天出诊去给士兵们治伤看病,那些背来的饼子肉干从没有独占过,每天都按定量平均给手下的医生和护士们分享。正因如此,作战部队早已断粮了,而军医处虽然过得紧巴,但大伙至少每天都还能从她这里领到一口饭吃。她不明白这些一向对处长很听从的护士为什么会忽然来抢走所有的干粮,更不知道她们这一走要往哪里去,心里只觉得自己很没用,不由抱着药箱和背包,呜呜地哭了起来。

        阮静秋出诊归来,正巧和陈参谋打了一个照面。在长官们身边工作久了,她也练出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就算一只耳朵不甚顶用,也瞧出他对小雅很是上心,这几日没少来献殷勤。换作以往,她倒不至于来棒打这对鸳鸯,但大伙现下都在包围圈中,日后更是生死难料,因此对风雪中生出的这段感情并不看好,更怕小雅再受人哄骗和欺负。她于是很警惕地打量他,说:“你三不五时就来军医处转悠,难不成邱长官那里很清闲么?”

        陈参谋窘得脸通红,连忙摆着手解释道:“我只是来给小雅送一点吃的。她是我的小老乡,父母又都不在了,我看她身世可怜,是真心想要帮忙。阮处长,你是知道我的,眼下的日子已经够难了,我绝不会再趁人之危,对她起什么不应当的念头。若你发现我做了坏事,就叫邱长官枪毙了我!”

        阮静秋今日原本也不是来和他算账的,看他一番话说得很恳切,更没有了追究的打算。在这冰天雪地饥寒交迫的情形里头,每日光喘气已经够费劲的,压根也没有和人长篇大论说话的力气。她道:“你明白就好。若大家都有命出去,你再好好追求她,我没有什么意见。眼下还是保全性命最为紧要,你成日这样乱跑,当心炮弹不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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