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经理坐得稍远了些,还有个蔚为壮观的肚子。当他被迫从桌前站起来,翻山越岭地前来握手和交换名片时,其他人纷纷如遇水的油脂般四散而开,尽可能把自己贴着墙壁。这样他才能摇摇晃晃地往前挪步。那情形有几分可笑,但罗彬瀚早就进入状态了。他保持着热情而合度的微笑,丝毫没有表现出尴尬意味。
“胡经理,”他双手把名片递过去,“今后要麻烦您多费心了。”
对方也殷勤地来接名片,脸上全是汗水,显出令人难过的病容。罗彬瀚本应跟他保持对视的目光不由稍稍移开,飞快地扫向后头那一排紧贴墙壁的人。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些年轻的审计员,从站在最前头的到坐在最角落里的,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彻底显露在他眼前。他的双手忽然松开了,名片从指尖滑落,重重跌落在桌子上,如石头猛撞在铜锣上。会议室里陡然安静下来,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似的。
罗彬瀚在原地站了两秒。他先看看敞开的玻璃门,小容与罗嘉扬各自靠在门的一边,暗暗地觑着他的脸色。在他们背后的阳光中,尘埃正无声无息地飘舞着,有种慢镜头般的凝滞。起初,他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则是咚、咚、咚、咚的轰鸣,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最后洪啸般血涌的声音一下子爆发开来,在他两耳之间来回激荡。
他在所有人作出反应前低下头,把桌上的名片拾起来。“不好意思,”他说,“昨晚没睡好,刚才有点头晕了。胡经理别见怪啊。”
他把名片重新递过去,连连表示歉意。那位肚子突出而面带病容的胡经理赶紧接过,开玩笑说这都可以理解。都是上着班的人嘛,谁还能健健康康的呢?所有人都笑了,把刚才那一点小差错揭了过去。罗彬瀚拉开一把椅子,请这位胡经理就近坐下,自己则回到泠蕃旁边,在长桌中央环视整个屋子。
“今天来了不少人啊。”他说,“看着都是年轻的老师嘛,不然大家都介绍介绍?”
卫姓合伙人朝几名经理点点头,罗彬瀚估计他自己可能都叫不齐这些手下的名字。他们按着位置顺序叫每位审计员做自我介绍。有三个人显然工作已久,说话时的语调神态透着老练。剩下几个服装与仪态却要差上一些,显出菜鸟的稚嫩。按照罗彬瀚的经验,他们恐怕都是实习生,要么入职不满一年。
自我介绍进展到倒数第三个,是个挺漂亮的女孩,有头醒目华丽的波浪卷长发,指甲上贴着钻石亮片。当她报上姓名以后,罗彬瀚把脑袋微微一歪,笑眯眯地说:“吴老师的指甲很漂亮啊。是店里做的吗?”
那女孩笑了一笑,说是自己做的。“那手可真巧。”罗彬瀚说,假装没注意到泠蕃正在瞪他,为他莫名其妙说出来的这些屁话,“吴老师是在什么学校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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